在张启山十岁时的某一天，族里长辈不知从哪得来了一朵艳红的花。可是众多族人中却没有人能确定那花的品种，于是族长便唤当时教张启山读书的先生去鉴赏，小启山也顺势跟去了内院的厅堂。
才跨过门槛，小启山便忍不住惊叹道，“这花好香啊！”
然而，满座寂然。所有的人都看着张启山，有人脸上是疑惑，有人脸上则是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先生并没有斥责张启山，只是加快脚步，走向摆在桌上的那盆花。
坐在桌旁的时任张家族长张瑞桐急忙起身，尊敬地迎向先生。
“谢兄，听闻你对花草颇有研究…不知你可曾见过此花？”
谢先生没有回答，只是细致地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红花。
“是牡丹。”良久，谢先生才缓慢开口。
厅堂里响起一声嗤笑。人们循着声音看过去，只见是坐在门边的一人，名为张二狗，此时他看着谢先生，满脸轻蔑。
“我们一屋子的人都认得出这是牡丹，还要你说？”张二狗不屑地说。
“你闭嘴。”张瑞桐瞪眼呵斥道。张二狗瞬间就缩起脖子了。他在族里掌管着比较外戚的一支，偏偏人又不会察言观色。虽说他不认识谢先生，但冲着张瑞桐对谢先生的尊敬模样，一般人也该晓得这谢先生不是一般人了，就他，言语不经脑子。
“其他人都出去。”谢先生并不打算回击，只是突然抬眼看着张瑞桐，沉声道。
张瑞桐点点头，转脸看向其他人，“都出去。”
“等等，”谢先生突然又道，“启山，你方才说，这花有香味？”
张启山点点头。
“你也留下。”
待人都出去了，谢先生又嘱咐张启山将门关好。
张瑞桐内心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。但他十分耐心地等待谢先生开口。
“这株牡丹，”谢先生也不卖关子，“名为，啼血。”
张瑞桐愣住了。他曾想过这牡丹有如何盘错复杂的身世，却始终不敢幻想它是啼血。
“可是那种啼血？”张瑞桐不敢相信，忍不住再次求证。
“这世间，有几株啼血？”谢先生毫不客气地回答。趁着张瑞桐还在愣神的功夫，他转过身，朝张启山招招手。
“你刚刚说，你闻得到这花香？”
“怎么，先生你闻不到？”张启山疑惑地问道。
谢先生轻笑，摇了摇头。他扶住张启山还有些单薄的肩膀，将他拉近了一些。
“多闻点这花香，把这味道记熟了，”谢先生道，“日后若是再闻见了这香味，可得好好守护着。”
“守护？怎么个守护法？”张启山凑近那花，使劲抽了抽鼻子。
“你这么聪明，哪里需要我去详细指导，”谢先生揉了揉张启山的小脑袋，“再遇见了，一定得把握住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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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香味突然间就侵入了张启山浑沌的脑海中。
清淡而恢宏。
关于气味的记忆，总是特别牢固。也许因为气味不如信件或唱片，可以时常取出摩挲回忆。于是大脑只好把有关气味的记忆深深埋藏在脑海的最深处——偶然触及时，才会从心底猛然抽离出来，掀起一片惊涛。
二十多年后，再嗅到那香味。与此同时一起回忆起的，便是谢先生的那句话：
“再遇见了，一定得把握住啊。”
张启山努力集中了仅有的一点神智，他想睁开眼看看那朵牡丹的容貌。然而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个部分受他的控制。
他无法做到哪怕是睁眼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，却能感受到外界给他的感触。他似乎感到那香味越来越浓郁了，应该是花儿更靠近自己了吧。然后，那花香突然凑近了自己的鼻尖——
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上了张启山的双唇，过了几秒，待它慢慢有了温热后，却又离开了。
与此一起远离的，还有那花香。
似乎是有谁吹灭了一盏灯，一切又归于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