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瑜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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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宿雪清笳】(上)

一、

“带我走吧。”

直到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的神色都十分平静。看不出疲倦,看不出厌烦。仿佛她离开这个江湖仅仅是因为一时兴起,想去他方游历,而非就此永别。仿佛是一个随手做出的决定一样,很淡然地就这样对我说了。

我想过,她会离开,想象过千万次了,却都有个共同点——她应该说的是,我要走了,跟我一起吧。

可是此时,她跃上了马背,身前是握着缰绳的我。身后是遍野哀鸿,万里残阳。

那是她的作品。

我握紧了手里的缰绳,生怕自己扬起马鞭。

“你终于终结了宿敌,为什么这个时候离开?不应该留下来吗,此时的江湖,是师父的江湖了啊。”

她在我身后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是自我拜入门下后便能常常听见的,是她对我的温柔和耐心,丝丝融了进去。

“我的江湖,是你。”

二、

“你跟着我,多久了?”她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。

“第二十四个年头了。”我双眼看着前方的路,枝叶交错,月光把它们投影在泥土地上,森森而动。

“你三十了。”师父笑了笑,“那年冬天你来找我的时候,才六岁,那么小一个,背着比你还高的剑。”

我的思绪仿佛也回去了。我记得那天的雪很大,而我的师父穿着红色的大氅,里面是水蓝的长裙,聘聘婷婷地从青石阶上走下来,她手里的灯洒落着萤火虫般的光。

她从未变过,容貌一如二十四年前。

二十四年里,我如天下最规矩的徒弟,对师父言听计从,不论是三更天起来练剑,还是大半夜给她出去买虾米团子。

唯一拒绝了她的,便是她想给我找个媳妇的事。

我在长大,而她没有。她从我的姐姐,逐渐变成与我年纪相仿的女人,而现在,她仿佛是个女孩子了。

如果当我妻子的人不是她,我想我并不是很需要一个妻子。江湖上孑然一身的人也不少。

更何况,她没有催过我出师,我并不是一个人踽踽前行。

三、

我问师父,我们应该去哪里。她说,去她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吧。

我知道,她最喜欢的是云梦的汤池。师父终究还是要回去的。

雾气袅袅,她白嫩的臂膀在我身前若隐若现。我整个身体与她浸泡在同一池水里,体温通过牛奶香的池水交融。她用手舀起一握水,轻轻浇在自己的肩头,水顺着她的手臂线条流走,水里的花瓣留在了肩上。

“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,一个华山的人,来找一名云梦的人学武。”她突然转头,眨眨眼看着我。

我身体一震,突然间只想把她搂进怀里。但我克制住了。

“师父在开玩笑吗,我的输出至今还没有你高。”

她又笑了笑,并没有回答我。她翘起兰花指,一只紫色的蝴蝶带着幻影,出现在她的指尖。

蝴蝶扑闪着翅膀,光晕随之晃动。她突然向我挪过来,搅动了池水,响起的声音里带着诱惑的香味。

师父把蝴蝶送到我的唇边,像最天真的小女孩一样,期待地看着我,“好看吗?”

然后她手慢慢放下来,我随着那蝴蝶低下了头。

我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她的眼睛,她眼睛里的蝴蝶让我神情恍惚。于是我闭上双眼,这样可以让我集中注意力去吮吸甘甜。

四、

其实,我是来找师父学萧的。纵使我知道,在华山,以剑为主武器的人才是最受到尊重的那种。

所以我来拜师的那天,我依旧背着长剑,而萧只是别在我的腰上。

那天师父把我迎进门,带着我坐在炭火盆边,又拭去了我肩头的雪。

我双手放在膝头,不敢说话。来拜她为师,是我背水一战的选择。江湖上,都知道她的名字。一来因为她擅乐器,二来因为她的笑很美,三来则是她会在奏乐时微笑着带来毁灭。

如果不收我,便是毁灭我。在看到她走下青石阶那一瞬间,我想,即使被毁灭,也不枉此生。

温暖的房间里散发着桂花清雅的香,属于夏秋的味道让我忘记了窗外的大雪。

“是要学萧乐吗?”她问我,手上端着一杯热茶,传来乌龙的香味。

我双手接过茶,恭敬地点点头。

她坐在椅子上,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。衣袂从她的腿上滑落,盆里的炭火映着光洁的肌肤,熠熠生辉。

“拜我为师,便是与半个江湖为敌了。”

“这难道不是江湖人的荣耀吗。”

然后我听见她笑了一声,接着我的腰后一空,那支箫被她抽走了。

“这支箫,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意义吗?”

我摇摇头。连环坞随便便有捡的物件罢了。

“那就不要它。”说完,她将萧掷入火里。然后她转身进了內屋,俄而,手里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出来了。

“华山的人,又想学萧乐,学尺八是最好的。”

很久很久以后,我才明白,她那时就已经为我铺好了路——当她离开以后的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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